白岩松：漂亮的失败是另一种成功

白岩松：漂亮的失败是另一种成功

　　当下是一个成功学【xué】泛滥的时代【dài】。中国的【de】很多扭【niǔ】曲和乱象，都与追求【qiú】面上的成【chéng】功有关。我们只是追求现实的结果【guǒ】，往往不追求真理【lǐ】；我们【men】把【bǎ】结果看得非常重，因此我【wǒ】们【men】从【cóng】不享受过程【chéng】；我们为了实现某种期待，往往【wǎng】不择手段。

　　2012年，我参【cān】与过整个【gè】伦敦奥运【yùn】报道，伦敦奥运会最重要的那【nà】句话【huà】，叫“影【yǐng】响一代人”。有记者提问：“体育如何影响一代【dài】人？”伦敦奥组委【wěi】的一位官员【yuán】回答：“体【tǐ】育教【jiāo】会【huì】孩子们如何去【qù】赢。”这句话很【hěn】正常【cháng】，在【zài】中国，很多事都能教【jiāo】孩子【zǐ】们【men】如何【hé】去赢【yíng】，但【dàn】是他的下一句话让我格外感动：“同时【shí】，教会孩子们如何体面【miàn】并且有尊严地输。”

　　这是中国人很缺乏的一种教育【yù】。在【zài】我【wǒ】们【men】的【de】教育体系【xì】中，孩子从小到大，什么时候学习过如何体面并且有尊严地输？

　　我记【jì】住了这【zhè】句话【huà】。一【yī】方面，它让我更加明白，体育【yù】为什【shí】么在【zài】我们【men】的生【shēng】活中，扮【bàn】演着如此【cǐ】重要的【de】角色；另一方面，它像一【yī】面镜子，映照出此时的中国。有时，离故土越遥远，感受就越清晰。

　　其实老祖宗早已明白这个道理，说“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”。既然不如意事十有八九，为什么【me】我【wǒ】们【men】从【cóng】来【lái】不【bú】教“十有八九”时的心态和应对能力？十之【zhī】一二【èr】的【de】成功，被看得极其【qí】重要；十之八九的挫【cuò】折，也【yě】被放大到无【wú】以复【fù】加。

　　回头看中国历史，包【bāo】括世【shì】界【jiè】历【lì】史，想想看，失败很可怕吗？中国有无【wú】数的历【lì】史人物，之所【suǒ】以伟大，是【shì】因为【wéi】失【shī】败【bài】，而不是因为成功。

　　岳飞是因为成功才伟大吗？如果从【cóng】我们现在的【de】“成功学”角度来看【kàn】，岳飞很失败。不管你仗打得【dé】怎么样，被人家【jiā】N道金字令牌召回，最后【hòu】还给办了，在当时的社【shè】会【huì】来说，他是一个失败者。当【dāng】时【shí】的成【chéng】功者【zhě】是谁？是秦桧。可是后来呢？秦桧【guì】在西【xī】湖【hú】边上已【yǐ】经跪了多少【shǎo】年，但岳飞是我们心目当中的英【yīng】雄，对吗？

　　项羽是成功者吗？作【zuò】为一个男【nán】人，一【yī】个将领，项羽已经失【shī】败【bài】到无以复加【jiā】的地步了吧？都霸【bà】王【wáng】别姬了。但是他【tā】仍然以英雄的形象，存留【liú】于中【zhōng】国的戏剧故事和百姓谈【tán】论【lùn】当中。反倒是“成功者【zhě】”刘邦，会让我【wǒ】们在内心里，产生某种【zhǒng】不屑【xiè】或者不那么喜欢的感觉。

　　林则徐的人生成功吗？大家只记住了【le】他成功那【nà】一点——虎【hǔ】门【mén】销烟，但却不知【zhī】道在【zài】很多【duō】“妥【tuǒ】协派”的压力之下，一年之后林则徐被去职。从当时的官【guān】场【chǎng】角度来说，他成功吗【ma】？一点【diǎn】儿也不。

　　为什么要补上失败这一课？不仅仅【jǐn】是因为人生不如意事【shì】十有八九，更因【yīn】为【wéi】人从【cóng】出生开始，就是一条单行线【xiàn】，直【zhí】奔【bēn】死亡而去。就算你【nǐ】赢了全世界【jiè】，也赢不【bú】了【le】这个结果。死亡，是一【yī】个最大的“失败”，你【nǐ】应该怎么去面对它？

　　失败，其【qí】实有很多意义，这些意义【yì】比成功大，或者说有一【yī】种成【chéng】功必须是以失败作为【wéi】助推【tuī】力的【de】。南唐【táng】李后主【zhǔ】，要论失败的话【huà】也登峰造极了，我们【men】想要【yào】经历那样的失败都【dōu】很难【nán】。但我们至【zhì】今仍在谈论他，为什么？因【yīn】为【wéi】他作【zuò】为一个伟大的文学创作者，留在了中国【guó】的【de】文学史当中。如果不【bú】是彻底的国破家亡，他会写出【chū】“问【wèn】君能有几多愁，恰似一江春水【shuǐ】向东【dōng】流”这样一种感怀【huái】吗？不会。这个【gè】失败【bài】对【duì】于李后【hòu】主固【gù】然惨【cǎn】痛，但对于后人【rén】，对【duì】于【yú】中文的传承，何尝不是一件幸事？在他的文字中，失败，竟然成为【wéi】了一【yī】种美【měi】妙的意境。

　　莫扎特【tè】，我【wǒ】不止一次去过他的故乡萨尔【ěr】茨堡。他【tā】生【shēng】前在家【jiā】乡不是一【yī】个受【shòu】欢迎的人，屡受【shòu】排挤，命运【yùn】多舛。但【dàn】他又是【shì】一个天才，天才到什么地步？他一生中创造的音乐【lè】作【zuò】品，交给普通人抄【chāo】谱，都【dōu】未必抄得完。在他【tā】的音乐中【zhōng】，你【nǐ】听不到失败，听不到挫折【shé】，听【tīng】不到身世的飘零和所【suǒ】有的难言之【zhī】隐【yǐn】。他【tā】的音乐，永远是人世【shì】间原本【běn】美好的那种存在，这是一个太奇妙的事情。

　　还【hái】有多少伟大的诗人，正是因为人生中【zhōng】的不幸【xìng】、挫折【shé】和难过，才创作出【chū】那些【xiē】伟【wěi】大的作品。我们都知道苏轼的作品太好了，但苏轼的官宦生涯其实【shí】是非常糟【zāo】糕的【de】，屡屡被排挤【jǐ】，被贬谪，但即【jí】便这样，他【tā】仍然留下了传世的佳【jiā】作，连【lián】生【shēng】活中的负面情【qíng】绪也找到了别出心裁【cái】的出口，否则“东【dōng】坡肉”是【shì】哪儿【ér】来的？所以，以史为鉴，回归到【dào】个人去看，我们【men】应该知道，失败【bài】有时【shí】是需要【yào】的，而【ér】且是【shì】伟大创作的重【chóng】要动因。

　　此外，我们还应该【gāi】明白，挫折【shé】与失败原【yuán】本就是变革的【de】机会【huì】。要知道，人在胜利的时候是【shì】不必做决定的，但在【zài】失败的时候要做决定【dìng】。

　　体育场上一直有【yǒu】一个【gè】准则——胜者不变【biàn】败者变，对吗？今年巴【bā】萨得到了“三冠【guàn】王”，但如果回到1月份的时候，这是几乎所有【yǒu】的体【tǐ】育迷都【dōu】想不【bú】到的。因为当时【shí】巴萨已经近乎完蛋了【le】，输给皇马【mǎ】，输给塞尔塔，尤【yóu】其是【shì】在新年【nián】伊始，输给了皇家社会。

　　失败就像是一【yī】个挤破毒瘤【liú】的过程。一次失败好像还【hái】无所【suǒ】谓【wèi】，两次失【shī】败似乎【hū】也【yě】还【hái】能扛，但【dàn】是输给【gěi】皇家【jiā】社会【huì】之后，整个队的矛盾全面爆发出来：梅【méi】西【xī】和主【zhǔ】教练之间的问题、足球风格的问【wèn】题等等。这个时候球员们【men】意识到惨了，如果不认真面对它，做出一【yī】个新的决定，我们将【jiāng】一【yī】事无成。快离队的哈维要【yào】跟【gēn】梅西谈，难道你【nǐ】就准备继续【xù】看【kàn】C罗得金球奖吗？然【rán】后【hòu】去斡旋他跟恩里克【kè】之间的关系……

　　球队从那次【cì】失【shī】败开始，真【zhēn】正走上了正轨，创造了足球史上又一个“三冠王”的奇迹【jì】。如果【guǒ】没【méi】有【yǒu】此前接二连【lián】三的失败【bài】，尤其是【shì】输【shū】给皇家【jiā】社会的这次惨败，如果【guǒ】当时稀里糊涂赢【yíng】了，所有【yǒu】的问【wèn】题，恐怕仍会稀【xī】里糊涂【tú】地存在着。隔几场输一场，隔几场【chǎng】再输【shū】一场，最后或【huò】许能拿到“三冠王”的一冠，但不会【huì】达到如此伟大的高度。

　　做出【chū】决【jué】定，往【wǎng】往意味着一种变【biàn】革，人【rén】生何尝【cháng】不是如此呢？每当失败与挫折来临，你应该怀着好奇【qí】心去看待它，试图弄明白它的目的：难【nán】道这是【shì】一【yī】次【cì】提醒？难道我应该做出一个更有【yǒu】利【lì】的【de】决定？